亲爱的虎子:
夜已深了,我坐在床上发呆,不知你在哪个草堆里睡得安好?听说你从阿姨家跑了,这我不怪你,因为我知道,你是最恋家的,我知道你会走过砂矿,路过侍岭,再走朱岭,游过新沂河最后回到家里。但回到家里又能怎样呢?三姨和三姨夫都在外地做生意,唯一的老奶奶也过世了,迎接你的,恐怕只是空空的村落和绿油油的玉米地。
虎子你知道吗?在外的我很想你,你一定不会理解我为什么会把你送到陌生的阿姨家里。这种人与人之间的交换,你也肯定不懂,这太复杂了。我们用一种叫钱的东西买东西、上学、出行……一个人可以拥有很多的钱,不像你们狗狗,一只狗不可能有很多的排骨。
虎子你知道吗?有钱可好了,有钱就可以给你买很多很多的肉。而且,很多时候,有钱的人不用花一分钱就可以买来周围人的尊敬。但是虎子,我没有很多的钱,或许我可以给你买些肉,但我却无法把你带走,只好把你寄养在阿姨家里。我能拿上台面的只有对你思念的文字,但这在这个世界上都会被嗤之以鼻。
虎子你会怪我吗?无论何时何地,你都会忠诚地跟在我身边;生病了打吊针,你在我的身旁用鼻子蹭着我的脸;我们去小河里游泳你也会跟着狗刨一段,顺带还能抓条鱼给我们当晚餐。
按人类衡量成功的标准,我现在还是个失败者。我身边的人,有的已经开始接受经营上一代的产业了,有的还在不断地在职场拼搏也小有成就了,还有的未来已经确定可以过上舒服体面的生活,也有的入了党未来前途一片大好了。可我只能把你留在那边,一个人过来谋生活。我能够做的、热爱做的、真心去做的,如果换不来钱,都是上不了台面的。现在住的地方两年之后将不再属于我,如果你在天堂,希望上帝会给你装个空调。
我希望把你的故事写出来,可写出来也不会有多少人看,人们只会选择他们爱看的东西,你不会理解人们为什么宁可否认事实也不愿面对真相的。
虎子你明白人为什么总要背井离乡吗?因为背井离乡,也就有了家乡的概念。父母的家是这样一个概念,有了麻烦可以逃走,受了伤害可以回去。我们年少时就离家出走,以后在外的每一步,都会个家乡的父母留下伤心与喜悦,耻辱与光荣。故乡,这遥远的小县城,是外面世界的映射。谁家儿女在外混得好,谁家孩子在外落了魄,都写在留守老人们的脸颊上,也写在邻居的眼神里。
虎子,家园就是我们的村庄,但故乡却要比这个复杂得多。故乡是个光线很亮的地方,亮得要把眼睛灼伤。
在我的家乡,人们都互相攀比,又是连亲人之间都不例外。我们这里有很多兄弟反目的故事。人与人之间的理解,有时并不比狗与狗之间更深。
我们还会彼此隐瞒,只说一些好消息,假装忘掉了那些坏消息。亲人之间互相猜谜,知道答案却要藏着问题。有时候这在你们面前我们才会流露真情,这个时候真希望你还在我的身边,竖起你那双大狼狗的尖耳朵,用眼睛跟我韶韶我就很开心了。毕竟,不跟你说我还能告诉谁呢?
虎子,人们常常说要低调,其实这只是在等冷却放大招,到了关键的时候,他们是最能致命一击的,最后他们的钱也最多。人家说羡慕嫉妒恨是一个人奋斗的动力,可我现在却可悲地淡定得多。我不羡慕人,可特别羡慕你,如果你来当主人的,我会很用心地保护你,吃饱了睡,睡醒了陪你看书,看累了咱们一起出去玩,工作时也会帮助你的。当然,你我性别不同,到时候还要请你温柔地给我放几天假,让我好出去做点有意义的事情。
说到工作,它可是件辛苦的玩意呢。人们不爱听抱怨,我不知道你听了是否喜欢,但我很庆幸你不会有张尖刻的嘴巴和一种叫腹黑的属性。这么说或许你会更理解:你帮主人干了很多活,可是到最后吃饭的时候,那只基本什么没干的狗却吃了三根排骨,而你只有一根。这没什么大不了的,人也是这样,而且有时候还伴有一种你并不理解的欺骗。
虎子你知道吗?我好想跟你聊聊天、说说话,我想和你说说学习,谈谈理想,韶韶八卦,顺带讨论下莱昂·布鲁姆、托尼·朱特……只有和你说我才不会有被戴上各种帽子的忌惮,才能轻轻松松地快乐着。
虎子你知道吗?组长在催着稿子呢。我要赶快写啊赶快写,今天就到这里了,好呗?
我离开故乡已经很多年了,也许已经和你一样,根本不明白什么叫做离别。远方一直在召唤我,是这里选择了我,而不是我放弃了故乡。我只知道,穿越黑夜的旅程,比白昼更长。
天堂一定要装上空调
想你的主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