刚上大学那会,很喜欢看希腊罗马土耳其的东西,一场《庞贝》下来,除了半裸的女孩子,印象最深的就是那些富丽堂皇的浴室了;类似的,在安格尔的油画和法国电影里也见识过土耳其浴室蒸气浴室的豪奢,都是些古典画作进得去的地方。不过我们天朝也不落后,官员放假叫“洗澡梳头假”,连分封给王公贵族的都是“汤沐邑”。
摆得上桌面的,都是些贵族式的享受,想咱们平民百姓,街头巷尾的那些澡堂,也洗得不亦乐乎。说到的这些澡堂,夏天天热,是关门停业的时节,待到秋风瑟瑟时,生意也就由惨淡变得红火起来,一直到来年四五月份,便又是一个轮回。江苏这里冬天阴冷,还没有暖气,澡堂是除了麻将桌唯一能留人的地方了。到这里,得稍稍讲下澡堂的布局——挑开门帘是脱衣服的地方,一张张带柜子的小床整齐齐地摆好,不出意外上面肯定有几个打鼾的还光着身子的汉子;再往里走就是洗澡的地方,一个大大的中温池,人们脱净了像下饺子一样泡着,还有一个较小的高温池,再旁边就是淋浴的地方,偶尔也会有几张擦背师傅布置的小床。放年假的那几天,人们若不去走亲访友,澡堂就热闹得很,甚至有人早上开门就来,等到晚上关门时才回家。
《布拉格之恋》里头,在刘易斯和比诺什偶遇的那家温泉疗养院,有个镜头是几个老头在水上摆好木头棋盘下象棋的场景,当时我看了就倍感亲切。咱们这儿的老头一个比一个精,哪能比外国老头笨?平日里去洗澡最常见的就是几个老头在高温池里头摆上木盘,盘上搁白酒,重庆话叫“摆龙门阵”,那气势远观起来还真像隆中对的场景。中年人、年轻人火气旺盛,池子里坐不住,常常三三两两地坐在床上聊天,要么就叫个修脚师傅,独自小憩一会。若是肚子饿了,就发一支烟,央掌柜的帮忙出去买馄饨、包子,掌柜的便把烟往耳朵上一别,径自挑开厚帘出门去了。
洗澡,进池子是件幸福的烦心事。脱净了抱着浴具到了池边,先找个没人的角落放好浴具,先用脚试试水温,然后慢慢地把腿送进去,等完全适应了水温,就一个猛子全部沉到水里,只把脑袋留在水上,烫得龇牙咧嘴,直顾往外吐气;须臾便觉得寒气全无,浑身暖和,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相识的人聊天,如是这般。
说到洗澡,就不能不提擦背师傅。好的擦背师傅,记性好,见多识广,抵得过参考消息和养生大全,不比出租车司机差。学校里的擦背师傅虽说和我相熟,毕竟总待在学校里,不如家里师傅这般厉害。昨晚去洗澡,一年未归,不想还被老师傅认了出来,说我胖了些许,躺下来肋骨看不到了。近些年来生活好了些,大家手头还算宽裕,喜欢用浴盐,师傅们又学得一套好的皮肤保养方法,什么时候用硫磺、什么时候用牛奶都熟悉得如数家珍。当然,好的擦背师傅都是自来熟,什么话题都有意思,加上手上的活好,且睡且聊,整个人在打好浴盐的时候就能舒坦好久,洗完澡回家就能睡个安稳觉。
氤氲的白汽暖洋洋的,再冷的人到这里也不再拉下长脸,大家乐呵呵的,见到我就说:
“哟!回来啦!”
“嗯,回来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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